假如他们是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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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是在喝水的时候发现明诚的。
这一年的雨水比往年丰沛,明楼随意的伸出根系,尽情的喝着水,不时悠哉的望望天,再望望水面中自己潇洒的倒影,惬意极了。
“哥哥,哥哥。”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,“哥哥,救我。”
明楼寻声望过去,下游不远处,一棵小树苗横在湖面上,快要被水冲走,那小树苗用纤细的树枝死死的抓住岸边的杂草,低声求助。明楼连忙挥动起所有的枝枝叶叶,他树高近十米,枝繁叶茂,所有树杈枝叶舞动起来,声势浩大,不多时就引来了树后小木屋中的主人。
“这也没起多大风呀?”小屋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,叫明镜,长得端庄高贵。明镜走到明楼身边,四处打量着,也发现了那株小树苗,“哎呀,这从哪漂来了一棵白杨树啊?”明镜连忙从湖中拖回了那株树苗,后来,就索性种在了明楼的身边。
明楼是株胡杨树,明诚是株白杨树,倒是一个种属的。
刚种下的明诚非常孱弱,他根系受损严重,很难扎住根,每往地底下钻一寸,他都痛得浑身哆嗦,满枝干都在抖,剩下不多的树叶吸收不到充足的养料,渐渐开始枯萎。明楼看着非常难受。
“哥哥,没事的。”明诚努力挺直树干,“我总能抓住这块地的。”
明楼用树枝轻轻的拍打着明诚的树冠,地底下伸出一支侧根牵住了明诚的主根,“跟着哥哥走,哥哥给你探路。”
明楼的侧根钻开土壤,推开砂砾,往更深的湿润而肥沃的地方生长去,明诚的根牢牢的跟在后面,一步一步扎了下去。
他抓住了脚底下的这片土地。他开始使劲的喝水,用力的呼吸,寂静的时候,似乎能发出拔节的声音。虽然此时明诚才刚刚及明楼的腰间,但总有一天,明诚想,他也能看见明楼树冠上的那片天空。
有一天的傍晚,明诚仰着头,和明楼一起看湖边的落日,突然感觉到主干上一阵疼痛,它微微低下头,却看不清楚,似乎看见一个小男孩的发旋。
明楼却看得清清楚楚,又是这个调皮鬼。明楼咔嚓一声弄断了自己一根三指粗的枝桠,砰的一声落在了那小男孩的脑袋上。
先是一片安静,然后那小男孩哇呜一声就哭了,“大姐,大姐,他打我,他打我。”
“怎么了?”明镜闻声赶出来,搂住小男孩,“明台,怎么了?”
明台一手捂着脑袋,一手手里面还捏着一把小匕首,他指了指地上的那根枝桠,愤愤道,“他打我!”
明镜看了眼地上的枝桠,然后抬头看了眼明楼,用手点了点,“你呀你。”
明楼觉得,明镜什么都知道。
明诚在一边笑着,心形的树叶哗啦啦的摆动着。
“可是明台你也有错呀。”明镜握着明台拿小匕首的手,“你怎么能拿刀去划小白杨树呢,它和你一样,还很小呀。你怎么能去伤害它呢?这是不对的。”
明台瘪瘪嘴,摇头,“大姐,我不是去伤害它呀,我是在给他刻名字呢,它是我们明家的树!”
明镜用手捏捏明台肉呼呼的小脸蛋,“你这个小鬼,当初胡杨树就给你歪歪扭扭刻了字,小白杨不许碰了。它们长在我们明家门前,自然就是我们明家的树,哪里需要刻上字?难不成你还得在额头上画上“明”这个字,你才是我明家的小弟弟吗?胡闹!”
明台笑嘻嘻的往明镜怀里面钻。
明诚探过身子,要去看明楼身上当年的刻痕。
明楼侧侧身子,用底下的树枝指了指,“喽,在这里,年岁长了,看不清楚,是个‘明’字。”
明诚用树枝摸了摸自己身上刚刚刻下的一竖,有点遗憾的说,“刚才应该让他刻完的。”
“胡闹!”明楼拍了拍明诚的树冠,“人要脸树要皮,你当这在树皮上刻字是闹着玩的,伤筋动骨的,以后你想都不用再想。”
明诚耷拉着树枝,哗啦啦作响的树叶也不动了。
“大姐不是说了吗?”明楼用树枝碰了碰他,地底下用树根勾了勾他,“我们俩啊,都是明家的树。”
“嗯。”明诚用力的点点树梢。
春去秋来,岁月流逝,树轮一匝又一匝的生长出。
明诚已经跟明楼几乎齐肩高,都是快20米的参天大树。
明楼是株胡杨树,他树冠更大一些,而且他的树叶并不是单一的一种,新长出来的小枝上长得嫩叶是狭长的,柔软似柳叶,而老叶则宽厚如掌心大小,叶先端还带着多对的粗齿状,看起来更像是大手,挥动起来,激昂的像是在振臂一挥,明诚听见明台偷偷叫他,“变叶杨”。
明诚是株白杨树,他的主干瘦劲挺立,笔直向天,他的叶是近心形的,没有风的时候他立在那里,像一把银枪,可风动的时候,或是明楼惹他笑的时候,他舞动起树叶,叶片正面是墨绿色,反面是银色,一波波的翻涌,像银铃,更像旗帜。
当年种下的时候,明诚还很小,所以两棵树之间虽留了树距,但对于正常的两株大树来说,这间距有点狭小。
不过,对于明楼和明诚来说,这距离正好。
他们地底下的根系已经彼此牵连,一起牢牢的抓住脚底下的这片土地。而地面之上,他们之间树杈相交,却并不争抢彼此的阳光雨露,他们更多的是往更高的地方,或是两侧伸展,远远看过去,竟像是这里只立了一棵大树,一棵高达20多米,树冠直径将近八米的大树。若从明诚这边望过去,就像是一个金甲战士手握银枪;而若是从明楼这边望过去,则像是一个银衣战士手持金盾。那若是走近正面看过来呢?
哦,那就是两棵靠近的树,环绕着中间的一座小木屋。
清晨,这里有炊烟升起。
傍晚,这里有灯火点亮。
明楼就是在这样的一场美梦中,悠悠醒过来。
他忘记了关灯,他怀中还抱着那张全家福。
他再一次闭上眼睛,回忆起那梦中的景象。
他微微一笑,想起来了,那景象他曾经见过。
他打开房门,就着门后的灯光,正对上的就是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副《家园》
湖畔旁,树林边。
“大哥。”
明楼寻声望过去,视力稍稍适应了一下,看见明诚坐在楼梯上,手里拎着枪。
明楼走过去,并肩坐在一起,“怎么还不睡?”
“睡不着。”
明楼笑笑,“你不会是守在这里,担心那小家伙半夜就执行毒蛇的命令吧?”
明诚低头一笑,摇摇头。
明楼拍拍他的后脖,然后力道不轻的捏了捏,“明天你要受点苦了。”
“大哥!”明诚想说,这本就是我犯的错,但他却忽然觉得,不必说了。
“我刚刚做了个梦。”明楼说,“梦见我们俩都变成了树,就长在那,大姐和明台也住在那。”
明楼指了指那副《家园》。
明诚也看了过去。
“过来睡觉。”明楼站起来,对明诚说,“这是命令。”
明诚跟着站起来,他心中好像安定了下来。
他握着枪,跟在明楼身后,脚步坚定,似赴战场,面带微笑,如入美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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